我起床的时候感觉好累,记忆有一点空荡,日记本还摊在桌子上。
「2017 年 3 月 31 日大雨。」只有日期和天气,日记的主体却是空白一片,像是被擦掉一截。
信纸上咬牙切齿多了控诉我的一句话:「你算的什么卦,我在那条路上根本没看见她。」
我叹气:「东西方文化有差异,算卦也许不是仙女教母的特长。下次给你搞预言术,你没给她送成作业她应该还挺高兴的。」
陈涯白不说话了。
我笑嘻嘻地写字:「你别生气呀,我告诉你一个小圆同学的秘密。她很喜欢起风了那首歌,她后来说要是你要是在六月份的校园文艺晚会上弹唱这首歌,她一定立马爱上你。」
我看见那个「爱」字下头洇出了墨迹,有人握笔在那处久久停驻,才恍然回神飞扬两个字:「等着。」
学校琴房的钥匙都在 A 班的江子舒手里捏着,作为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她还管校园文艺晚会的事宜,如果陈涯白这次还是要练琴,少不了要和她接触的。江子舒漂亮、优秀,最重要的是她和陈涯白算半个青梅竹马,很喜欢他。
陈涯白死后,她不止一次来找过我,她揪住我的头发歇斯底里,她问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江子舒后来出国了,也许也是想忘掉陈涯白。
她和陈涯白才是一类人,我不是。
我感觉自己忘掉了一些事情,尝试自己把记得的事情都给写下来,普通的本子肯定不行,会像日记一样被抹去字迹。我把那封情书的封皮拿来用了,我之前确认过,在封皮上写字陈涯白不会收到。
从三月末那场大雨过后开始,我忘了因为什么契机,觉得陈涯白其实还挺不错的,不再抵触他的接触,姑且可以纳入朋友的范围内。我爸妈最终还是离婚了,我跟着爸爸,我妈从失败婚姻解脱出来后迅速搬离了这座城市,我爸因为工作出差,那段时间把我丢给了叔叔家。
我抗议过,但他不管。
叔叔家有个表哥林随,读的名校大学,却不知道怎么休学在家,婶婶把他宠得像块宝。我爸把我丢过来的时候,美其名曰,和我表哥好好学学,补补我那吊车尾的成绩。
表哥开始给我补习,他戴着眼镜,总是很温和地笑。其实他比我爸妈都负责,甚至会接我上下学,他说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陈涯白在校门口看到过他等我放学,扯着我的书包带把我勾过去,一伸手就揽住了我的肩,很懒散地站着,一双桃花眼却眯着看着林随,亲昵问我:「小圆同学,这谁啊?」
林随扶了眼镜,谦和笑道:「我是遇安的表哥,林随。」
陈涯白紧绷的脊背一下子松懈下来。
那时候,那件事情还没有发生,展现的都是柔和的景象。陈涯白是我唯一的、特别的朋友,很烦,但都在忍受范围之内。他打球之前,他会强迫我坐在第一排,故意把外套盖在我的发顶,一股干净的皂香味。他个子高,在人群中很显眼,身边又总是有不少人,却总是喜欢在外面隔着很远喊我一声小圆,以彰显他的特别。
我开始查阅那所传媒大学的资料,电脑上的网页却久久停留在它旁边的那所警校的图片上。
他的青梅竹马江子舒曾经来找过我,警告我道,「陈涯白只是觉得你很可怜。他朋友多,对谁都很好,你别多想。」
我耸耸肩,如果不是她说,我压根没往那边想过。
这些都是那年四月份发生的事情,漂亮得像是春天飘飞的柳絮。
但三十岁的我,只希望陈涯白过得顺遂一点。那么改变这四月份仅存的美好记忆也是值得的。
在我的提示下,信纸连接那端的时空里,陈涯白开始练那首歌,不得不因为诸多原因和江子舒接触,年级里逐渐传起来关于他俩的流言。
陈涯白和我表示不满的时候,我正在和上次的相亲对象吃饭。他坐在我对面,吃烤肉吃得满嘴油光。
我把信纸掩起来一角放在旁边,说不上来我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这封情书,也许是真的不想错过他的只言片语。陈涯白烦躁地写:「年级里传我和江子舒的闲话,我觉得小圆听了会不开心。」
我咬着笔头回他:「可是江子舒很漂亮不是吗?喜欢江子舒会轻松很多。」
那边停滞了很久,出现的字迹几近平静:「你希望我喜欢江子舒吗?」
我打了勾表示赞同。
相亲对象席卷了桌上食物之后,终于抬头看我疑惑地问:「你在写写画画什么?」
我应付说是单位的事情。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状似无意问道:「你们那的彩礼是多少啊?」
我的答案脱口而出:「一辆摩托车。」
话说出口,不仅是他,连我都愣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摩托车三个字,寻遍我的记忆也找不到相关的信息,我最终只当作是口误。没想到相亲对象挺高兴的,也许在他眼里,摩托车比八万八的彩礼便宜不少。
我低头,下意识地看向信纸,新的字迹已经安静地在那里躺了很久,十七岁的陈涯白问:「未来的小圆开心吗?」
其实陈涯白除了第一次得到他满意的答案之后,再也没有探寻过他和小圆的未来,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他会自己走到小圆的未来去。
三十岁的我回答他:「她很开心。」
她很开心,能够穿越时空和你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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