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司佟夜辉开车去饭店结结实实的打包了一堆东西,又马不停蹄的开车去了憾生那里,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内所有的窗户大开,空气对流着吹着一阵阵的热风,阳台上飘着一层层的布料,窗帘,床单被套,还有几床被褥,屋里飘散着一股洗衣粉的味道。
憾生抱着膝盖蜷成一团,看见忽然用钥匙开门进屋的佟夜辉脸上一片惊讶之色,但惊讶的神色也就是在她脸上定格了弹指之间,转瞬她又把眼睛转回了前方的电视上,电视里正乒乒乓乓的演得热闹。
憾生窝在摇椅里,椅子有规律的前后晃动着,她身上穿着她高中时的校服,白色的水手服衬衫短裤,因为年月过久泛着一层黄渍,衣服也肥大了几圈穿在她身上晃晃荡荡的,佟夜辉有片刻的走神,这种标志性的衣服能让人的记忆倒退十年,但他已经在现在的憾生身上找不到当年的影子了,憾生瘦了,她以前是张大饼脸,五官好像总是模糊不清的样子,如今瘦了到把鼻子眼睛都伸展开了,看着清秀许多,她从见面伊始就沉默着,行走动作间都迟钝缓慢。原来痴肥的憾生,冒着傻气的憾生,扯着嗓门叫着他“佟夜辉”的憾生,那个让他腻烦的憾生,……没有了。
佟夜辉一言不发的把打包的饭菜放在茶几上,自己坐下来,看着一边的憾生,心里有点感怀人生的感觉,他还很年轻,他不是一个经常会回忆的人,但憾生占据了他生命的大部分时间,他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都和她有关,他发现在他是可怜憾生的,可怜的憾生冷不丁的就能触动他点什么。
静谧滞缓的空气又在这个空间里流动着,连电视里热闹的人声都打不破的僵局,憾生盯着电视看不言不语,对家里多出来一个人没有一点反应,佟夜辉盯着她看了一会出声说:“憾生,天晚了,吃晚饭吧。”说完他起身去厨房拿了碗盘来装饭菜。
佟夜辉摆好了饭菜转身准备又要去叫憾生,憾生却在这时笨手笨脚的弯腰穿上拖鞋,然后起身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她端着一碗面出来,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西红柿鸡蛋面,她小心翼翼的护着手里的面碗又坐回摇椅里,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佟夜辉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来一回的憾生,他静默的看着憾生缓慢的吃完一碗面条又去厨房洗碗回来又躺回椅子里,目不转睛的看起了电视,始终没再看他一眼,他没说也没动,脸上始终是古井无波的,看着憾生躺在那里椅子又慢慢的摇起来,他拿起面前的碗筷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佟夜辉吃饱了,面前还剩下一大堆,他收拾了收拾全部拿进厨房装了垃圾袋,倒剩菜的时候看见早上他买的早餐好好的躺在垃圾桶里,他也只是一愣,随后面无表情收拾好了垃圾袋,提着放到了门外,回来又接着洗碗,收拾干净了厨房的卫生。
憾生始终在看电视,佟夜辉打扫好卫生后,就出来一直坐在那里陪着她看,一屋子的尴尬沉默。
到了晚上九点半,憾生终于起身,她来来回回的往阳台跑了几趟把白天晒在那里的床单被褥都收了回来,看着她来来回回的跑,佟夜辉的眼睛不自觉的跟着她转,他记得以前的憾生也喜欢没事就把被褥拿出去晒,她说被子晒过了有太阳味,睡着暖和舒服,只是那时候憾生是不会不理他的,反而做了一点点的事情都要有意无意让他知道,让他觉得她很贤惠,那时候他很厌烦她这种行为,但为了维持表面的平衡却也得露着笑脸哄着她,就是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厌烦,只是这种厌烦已经和原来的大不相同,当初是完全的抵触那个人,而现在是不愿意去回想,而憾生却总是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一些事。
佟夜辉沉浸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他心情一下子变得很不好,不愿再拿眼睛去看憾生,憾生也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铺弄好了屋子里的两张床就去浴室洗澡,出来后直接回了她妈原来的卧室睡觉去了,进门的时候也没关门,好像这屋里真的从始至终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佟夜辉一个人一直坐到夜深,他坐了很久房间里的憾生一点动静都没有,最终他站起来,关上一直没有停歇过的电视,然后他站在客厅中央停顿了片刻,回身朝两个卧室里看了看,憾生睡得那一间毫无声息,隐约看见床上的人还是昨天睡觉的那个姿势,旁边的房间里昨天光板的单人床上铺叠着整齐褥子枕头,床头还放了一条毛巾被。
佟夜辉看着那张空着小床一会,最后转身走进了浴室,不大一会他洗了个澡,出来也没有睡衣穿干脆直接穿着内裤就进到屋里往那张单人床上躺了下去,头挨着枕头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叹出一口气。
现在这种境地,佟夜辉也觉得为难了,他知道憾生肯定是恨他的,但他不知道她要什么,或者想干什么,什么杀人放火,报复之类的,以他了解的憾生她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勇气,人就是再变也不可能违背自然规律忽然变得聪明了,憾生现在这种愚笨的畏缩姿态又让他厌烦了。
第五章
接下来的几天佟夜辉根本没有回过自己家,下了班就到憾生这里来,而他们的关系则始终没有进展,憾生一直不开口说话,随佟夜辉在她家里来去,既不阻止也不分给他一个眼神,她自己活在自己的空间里,既不出门也不对外交流。
天气热的像下火一样,尤其是憾生住的这种老房子,白天一天晒透了,到了晚上就像蒸笼一样,佟夜辉天天住在这里半夜总是一身一身的汗醒过来,他每天带来的吃的憾生从来不碰,她每天的食物就西红柿鸡蛋面,天天顿顿都吃那个,她回来后连这个小区都没出过。
佟夜辉不知道憾生要这样多久,他不知道憾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跟他开口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把话说清楚,憾生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她只要她能说出来,他知道其实憾生总有说话的时候,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他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这样耗着,他坚持不了多久。
到了周末这天,佟夜辉白天在公司上班,杜诚在下午的时候推门进来,两人坐着商讨了一些闲事,最后基本都没话了,杜诚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佟夜辉知道他有话要说,也不催他,坐那等他开口。
杜诚这些年越发沉稳,他高大壮实的身材收在西装里,人看着是个精干内敛的,他斜靠在佟夜辉桌子前面的座椅里把前面无关紧要的话都说遍了,终于说道正题:“任静今天跟我打听你最近在忙什么呐?”
杜诚这些年的心思也变得很迂回了,他想问佟夜辉的问题也会转个圈用别人的口吻问出来了。任静是佟夜辉正式的女朋友,是个律师,本来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后来被派来做佟夜辉公司的法律顾问,现在两人就在一个楼里上班。
佟夜辉在大班椅里坐的平平稳稳:“我这些天一直在憾生那里。”他垂着眼皮,轻描淡写的回了杜诚一句。
说道憾生他们似乎都不自在,短暂的沉默了一会,杜诚看着别处一会问:“夜辉,憾生那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佟夜辉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他看着自己的脚下,慢声说:“看她想要什么吧,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杜诚把眼神挪回来,看着佟夜辉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难免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夜辉,算了吧,她跟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你给她些钱,把她以后的生活安排好就别在和她掺和了,我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的。有些帐是还不起的。”
佟夜辉难得的觉得一种无力感充斥在身体里,憾生让他觉得疲惫,他捏着眉心对杜诚说的有点虚弱:“我知道的。”
两人再是无言,对憾生他们都觉得尴尬和无力,后来杜诚出去,佟夜辉一直在办公室里枯坐到下班。
临下班的时候,佟夜辉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任静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两声那边就接了起来:“你好。”电话里的女声低沉而缓慢,带着磁性和稳定人心的缓和。
“今天周末晚上出来吃个饭吧?”
“好,我也下班了,楼下碰面吧。”
“嗯。”挂了电话佟夜辉长长呼的出一口气。
从车库里把车开出来,佟夜辉在公司楼下等着,任静身上有很多优点,守时,公私分明,待人接物进退得当,做事果敢干脆少有小女人的拖泥带水黏黏糊糊,是个内外兼修的都市女人,也是佟夜辉心目中理想女人的典范,他这人在男女之事上欲望不重,也可以说他的心思没在这上面过,所以私生活很干净,交了任静做女朋友就本本分分的两人一直都相处的不错。
等了没有五分钟,佟夜辉扭头正看见任静从办公楼里出来,她是个什么事情都捏那的很好的女人,约会时即会让你等她但也不会让你等很久,既有女人的矜持也有守时的好品格,她走动间迈着很大的步子,带着她身上的纱裙一阵飞扬。
佟夜辉俯过身去给她开了一边的车门,女人利索的跳上车,咧嘴大大的笑了,她其实不是顶漂亮,额头很大,嘴也很大,但搭配在一起也不难看,自身也带着一种自信的气质,什么都遮盖了过去。
任静坐稳扭头笑着跟佟夜辉打趣:“嗨!好久不见啊。”佟夜辉笑笑接受了她的奚落,没有接话,埋头点着火把车开了出去。
吃饭的地方选在一家西餐厅,任静选的地方历来都是环境要一流的,里面光影浮动,暗香飘浮,其实看在眼里比吃到嘴里的有滋味。
任静很注意身材,晚餐一般进食很少,她早早吃完了笑眯眯的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佟夜辉,佟夜辉知道她摆出这个架势那是有话要跟他说的,他加快解决完了自己盘子里的东西,拿起餐布擦擦嘴角,适时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说吧,你要跟我说什么?”
任静看着他还是笑眯眯的:“说吧,你最近在干什么,怎么手机一到晚上就打不通?”
佟夜辉今天这样一个身份地位,早就懂得怎样运用语言坦诚的技巧,他对着任静轻轻笑了笑,带着一点安抚的味道:“我过去的一个朋友前两天刚出狱,我最近都是在安顿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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